《读书闲谈》
叶怡妹
单位:深圳市红岭小学
阿公是个半聋。尽管是个半聋,他却很爱读书。尽管爱读书,他却只上过两年学,只识得一些字。
阿公读不来名著大部头,读不来贤文杂谈,只是读一些孙辈们看腻了的儿歌、童话。
尽管这样,他仍然爱读书。
老人的时间仿佛是固定好的,阿公便是如此。晚起慢悠悠吃个早餐,门口一坐便是晒太阳的惬意时光。吃过午饭睡过觉,懒懒地爬上顶楼,或做会手工,或洗件衣服。只有下午三四点过后的时光,他是拿来读书的。
从我记事起,便有阿公读书的身影。每到读书时,他总是带上他那副瘸了腿的老花镜,一字一字地读着。
“公鸡喔喔叫,人们起得早......”
许是受到他的触动,我也总爱在那时捧着一本书读。我读得很快,心里想呀:快读快读,要选出最好看的书,读完给阿公读。
就这样,读完一本又一本后,终于选出了好像样的一本书,谁知老花的阿公嫌字太小,从不多看一眼。气得年幼的我,又开始新一轮的选书,誓要找出一本让他惊叹的书。
不知何时已忘了替阿公选书了,可却因此看了很多很多的书,也爱上了读书这件事。
阿公去世后,我心里总是空落落的,如何也释怀不了自己在他生命尽头所缺失的那块陪伴。后来我读村上春树《挪威的森林》,看到“死并非生的对立面,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”。因为这话我才开始释怀,如果陪伴已到尽头,永远记得也是好的。在以后许多个读书的午后,脑中所浮现的身影,就是他存在的延续。
读书究竟是为什么呢?我想,许是从别人的文字里窥见自己的人生,哪怕只有一丝相似,也能从其笔下的温度里汲取继续往前的力量。
有段时间我病得厉害,在周而复始的生病中感到疲惫与失望。那时我读史铁生的《病隙闲谈》,感受史铁生在病中对于感情、人生的思考。我想,阿公病中也会有诸多思考吗?那些瘫在床上的日夜,灵魂会否停止转动?我们漫长、复杂的一生,是否也在当代某个作家笔下融成简明的一段文字?我在病中,是否也能捉住一些思维的浮光掠影?
毕业后我在快节奏的城市里,时常感觉难以静心思考。接近崩溃边缘,我爱跑到学校的天台,拿本近期的新书,尝试从中寻找与现实的交织。后来,天台锁了,我就跑到书店、公园,或到山上去,总之无人认识就好。我感到书像一座孤岛,将我包围隔绝,使我在烦闷的生活中得到喘息,偶尔可求灵魂的底色。
我希望班里的孩子爱读书,细细品读也好,囫囵吞枣也罢,读总是对的。有时我望着他们小小一个认真读书的身影,会想着:如果阿公幼时也有这么美妙的时光,该有多好啊!
那他尽管是个半聋,至少不会是个半瞎。